假如我們都只想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問題,還能如何接納另一種聆聽的可能?上回說我們不應執著於解決,而應著重於聆聽,細聽他人的故事。那麼難道我們就真的要只聆聽不說話一輩子嗎?在聆聽的過程我們似乎經常面對着一個困境:
「不是啊!她就是來回幾次說着同一件事!」
「聽了那麼多次,我們都很清楚是什麼一回事吧?」
「每次都說自己被男朋友傷害,但每次都不分手!」
因為我們自以為理解,所以我們不理解。
正如我們傾向只聽到我們想聽到的問題和答案,我們會在聆聽的時候按自己已有的理解去剪輯、簡化、省略對方的說話。對於重覆聆聽到的故事,我們會相信自己早已理解。在聆聽時,我們傾向預測對方的想法。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用自己的生活邏輯去分析和判斷什麼是重要的資訊,什麼是可以省略。我們會吞下故事,重組對方的經歷,重新排列當中的輕重。這讓我們感覺自己能掌握對方的經驗,駕馭對方的感受,讓我們有安全感,免於面對一種未知的恐懼。
然而,這種掌握並不會讓我們能更進一步地了解另一個人。
在心理治療中,心理專家並不急於去掌握一個人的經歷。
聆聽的重點,不是要讓你進一步去分析和詮釋對方的感覺。
不是因為你聆聽了很久,所以你能看穿一個人的困苦。相反,仔細的聆聽要求聆聽者暫時放下自己的認知框架去認識眼前的陌生人。透過懸置(Epoché)自己的判斷,聆聽對方的經驗。
並不是因為你先前讓我知道了你的過去,你的故事,你的病,讓我明白你。而是因為每一次我都不認識你,所以我願意聆聽多一點,走近你的感覺,和你一起感受當中的痛苦和掙扎。
那就跟我們日常的聆聽很不一樣。我們不是來解答他者的問題,我們是來聆聽眼前這個人,也是去聆聽自己內心的感受。
他用什麼方式去呈現自己的感受,然後我聽到這樣的故事,引起了我什麼樣的感覺呢?
或者換一個角度說,心理治療就好像和人一起體驗傷害。
聽起來好像很糟糕,但要是你能感同身受,體驗到他者一點點的情感經驗,那代表你跟他站得很近。同理心運作的細節是,要通過部分和暫時認同的方式去理解對方的經驗。
一個人的痛苦,不是那麼容易可以被感同身受。也許他在跟你透露他的傷疤之前,他就已經是經歷了各種各樣的失落、失去、沮喪。你未必可以讓他不痛苦,但你可以嘗試感受一下,那也許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嘗試拖延理解你,讓你更接近一個人的感受。世上沒有必然而然的「早已理解」,但或許會有全心全意的「嘗試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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